从电视时代到网络时代，粉丝的观念和力量也随着媒体环境的变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粉丝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参与偶像的事业，为偶像发微博、做数据、写粉丝故事。 写作、画粉丝作品、编辑粉丝视频……

粉丝文化不仅是粉丝的精神乌托邦，也成为了当今文化产业生产的一部分——它不仅为当今许多作品创造了网络流量和人气，其本身也可能再次成为新IP经济的源泉。

粉丝文化如何体现粉丝的创造力？

为什么女性在粉丝文化中占据如此大的比例？

为什么说粉丝文化体现了女性群体先锋与落后的性别意识？

我是比较文学系的博士，但我的研究从来都不是所谓正统的比较文学。 我研究过粉丝文化。 更具体地说，我正在研究互联网上的粉丝社区，这些社区以女性为主，主要乐趣是粉丝创作。

所谓同人圈，就是根据现有的文学或者影视文本，写出自己的故事，并利用其中的人物和情节。 通俗地说，就是所谓的“新故事创作”。

之所以选择这个课题进行研究，是因为我是《指环王》的狂热粉丝。 在美国留学后，我偶然发现粉丝文化可以纳入正式的学术研究，这彻底改变了我的研究方向。

为什么人们会认为“粉丝=白痴”？

谈起粉丝文化，有几个常见的刻板印象：粉丝群体以女性为主，她们都是极度不理智、弱智的人。

那么我们来看看第一个刻板印象：粉丝中女性较多吗？

这其实取决于你如何理解粉丝的概念。 粉丝的定义有很多种。 在我们的学术讨论中，粉丝通常没有具体的量化定义，但粉丝身份一般需要自我认同。

例如，我有一个朋友，他是哈利·波特的粉丝，也是足球运动员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粉丝。 只要他承认自己是两者的粉丝，他就是粉丝。

在互联网环境下，粉丝通常会参加根据自己兴趣组织的网络群组，热情发表意见、评论、互相交流，产生有趣的笑话甚至二次创作。 这是典型的粉丝交流环境。

亨利·詹金斯表示，按照目前互联网的传播模式，我们大多数人现在肯定是某样东西的粉丝。 因为在互联网上讨论一个人的爱好是很常见的。 歌迷、音乐迷、各种文学艺术作品的爱好者，都是这个意义上的粉丝。

亨利·詹金斯（Henry ），美国媒体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麻省理工学院比较媒体研究中心创始人兼主任，着有《文本偷猎者》、《参与的胜利》等。

然而，随着中国粉丝文化日益进入主流，粉丝在公众眼中的形象仍然是刻板和狭隘的。 说到粉丝，就意味着粉丝经济，也就是粉丝圈。

疯狂的粉丝圈频频作为经典群体形象出现在媒体中。 女性粉丝作为一个群体的非理性经常被强调。

关于“粉丝”的刻板印象

所谓的坏粉丝，通常都有这样的固定形象。 坏男粉丝是刺杀偶像的独狼，比如刺杀约翰·列侬的男粉丝。 坏女粉丝是一个被洗脑的疯狂群体。

那么粉丝群体的非理性真的存在吗？ 我认为没有必要回避这一点，因为粉丝的非理性表达很常见，但这又回到了上面的问题——非理性是粉丝独有的吗？ 一定是错的吗？

当人们进入党派对立的状态时，人群之间的冲突和表达就会进入非理性的程度。 这并不是粉丝群体独有的问题。 因此，问题不在于是否合理。 人们常常质疑的是这种非理性投射的对象。

粉丝之间的战争关系到明星和娱乐圈，所以大众会认为他们特别不理智。 但真的是这样吗？ 有时不一定。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文化资本”在社会文化生活中的作用。

文化资本是法国理论家皮埃尔·布迪厄提出的概念

所谓文化资本是法国理论家皮埃尔·布迪厄提出的概念。 他认为，在社会生活中，文化和社会资本可以代替经济资本形成阶级区别。

比如，在现代社会，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收入可能不是很高，但他们的知识和文凭却成为了文化资本。 同样，兴趣和品味也是文化资本，区分高雅与低俗。

举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在中国目前的互联网上，使用知乎、豆瓣的人普遍认为自己的品味比较高雅，而看不起使用快手的人。

这种根据品味划分人们的蔑视链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文化区别。

从这个角度来看，热爱流行文化和名人的粉丝通常会被现实的学院体系和流行文化所瞧不起。 正是因为粉丝的爱好缺乏社会资本，是没有深度的娱乐。

网上经常出现“让我们炫耀一下我们的文凭，看看我们的学历有多高”之类的帖子。 粉丝们正在利用他们的社会和文化资本的另一个方面来为他们的爱好赢得合法性。

在同一作品、同一明星的粉丝群体中，女性群体通常会受到更多的歧视，以及女性群体通常采取的消费和创作方式。

这是粉丝群内部的蔑视链。 这种蔑视一直存在，并且深入人心。

当然，在某些粉丝群体中，女性确实占据了绝大多数，比如写同人小说的粉丝、编辑同人视频的粉丝、举办同人展的粉丝等。 这些文化活动通常默认为女性粉丝保留。

在很多归属于御宅族文化的作品中，比如各种超级英雄漫画中，女粉丝也受到了轻视和污名。

我们经常看到，在超级英雄电影上映之前，很多营销号都会炒作“男人应该了解哪些知识才能跟女朋友科普”，殊不知中国的美漫圈里女性更多而女性写的超级英雄同人小说也总是遭到男性粉丝的鄙夷白眼。

粉丝是“文化白痴”还是“活跃创作者”？

粉丝文化研究作为一个特定的学术研究领域，源于媒体粉丝圈的相关研究。

所谓媒体粉丝群体，通常是指热门电视剧、电影的粉丝群体。 这个同人圈以二次创作而闻名。 一位学者卡米尔·培根·史密斯估计，在 20 世纪 90 年代初，大约 90% 的同人作品是由女性创作的。 而如果我们估算一下耽美粉丝作者和读者的性别比例，比例就会更加悬殊。

那么很多人会问，为什么粉丝群体中女性占绝大多数？

这里的关键是二次创作的创作冲动。 粉丝都是粉丝写的，粉丝当然是非常喜爱原作的人。 但如果粉丝对原作百分百满意，那么就不会产生粉丝。

粉丝看完原著后并不满意。 他们想看到更多的东西或者想改变原作的一些内容。 如果想要满足自己的需求，很多人都会拿起笔，开始书写自己的故事。

只有当你有“如果我写这个故事呢？”的冲动时。 是否可以出现粉丝创作。

而我们知道，在男性主导的父权社会中，很难有纯粹女性视角的、满足纯粹女性欲望的文本。 很多女性平时更愿意看到的内容，比如丰满的人物形象、有趣的多维人物关系、充满无尽的情感等等，在一些主流文艺作品中很难找到。

可以肯定的是，女性在观看流行影视作品中的故事后通常是不满意的，因为她们往往不是创作者想要或想要迎合的接受者。

那么我们为什么需要研究粉丝文化呢？ 粉丝文化研究的起源是对文化偏见和刻板印象的抵抗。

雷蒙德·威廉姆斯、理查德·霍加特等文化研究学者首先关注的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文化行为，即他们将文化的概念从高雅学院的范畴降低到来自普通的日常生活。

另一种流行文化批评理论来自西方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 粉丝文化研究中最常见的稻草人是西奥多·阿多诺和马克斯·霍克海默对文化产业的讨论。 他们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生产是群众的精神鸦片。 但这些学者并不关心接受者的反应。

也就是说，他们是从文化产业的产品内容的角度来解读和理解受众的，因此难免存在主观假设和误解。

因此，第一代粉丝文化研究者直接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打破公众和学界对粉丝群体的污名化描述和解读？

他们的立场都有些争议。 因为媒体界和学术界普遍认为粉丝都是白痴，文化产业给你的一切都接受。 他们整天只关注琐碎的文字细节，把虚构的故事当成真实的。

然而，粉丝圈的创造力直接驳斥了“文化白痴”的刻板印象。 特别是，有时粉丝会按照创作者没有预料到的方向来解读和消费某些流行文本。 这是粉丝的特殊反映。 创造力。

英国文化批评家约翰·费斯克1991年撰文，将粉丝的生产活动分为三种类型：符号生产力、陈述生产力和文本生产力。

所谓符号生产力，是指接受者个体从大众文化符号中解读并生产出属于自己的符号。 也就是说，观众观看了某个热门节目，比如现在正在热播的《青春有你2》，爱上了里面的某对CP。 从这个程序中解释CP的过程就是所谓的符号生产力。

声称生产力就是参与公共表达。 比如，当粉丝在微博等平台上公开讨论自己喜欢的CP时，这就是一种生产力的表述。

文本生产力也是三者中最能体现粉丝能动性的一个，就是把生产力落实到文本尤其是小说文本上，也就是写同人小说。

粉丝作品的创作非常典型地体现了女性粉丝的文本生产力。 这并不是说同人创作中没有男性参与，而是同人小说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女性的欲望和意识。

比如，有研究非常精辟地指出，同人圈主要是一种描写人物关系、描述人物性格的虚构文本，特别注重对亲密关系的描述。

人物关系配对，又称CP，可以说是同人写作的支柱。 几乎所有的同人写作中，首先需要指出的就是配对。 这个故事主要讲述什么样的亲密关系？ 他们的关系是如何形成和发展的？ 粉丝们利用这个想法来重塑大众媒体文本。

回顾英美影视剧近几十年来的发展，女粉丝群体在动作冒险情节中寻找人物发展线索和人物关系变化的习惯，也客观上导致了影视作品的变化这几年比较注重人品。 。

还需要提到的是，粉丝研究有其独特的重要性，值得更深入的研究，也因为它以独特的视角反映了社会各层面的思潮和文化现象。

粉丝文化的所有问题并非其独有，而是受到社会文化的制约。 相对平等的女粉丝文化空间尤其能体现一个有机的社群如何组织、规范和妥协。

因为从少数群体出发，以边缘群体的身份发声，边缘群体研究的很多理论都是直接对应的。 这也是粉丝文化研究与性别研究关系最为密切的地方。

迄今为止，妇女研究等学科不仅仅是学术性的。 他们也有社会诉求，即消除歧视和不公正，为弱势群体发声。

性别研究对于粉丝文化的研究基础还有另一层意义。 社会边缘群体特别关注个人和政治。 换句话说，它不需要涵盖一大群人的共同点来获得研究的合法性。

个人的处境和独特的经历可以构成政治态度和叙事的合法性。 这当然也是因为粉丝这个概念很难定义。 这种分散、不同的研究共同展现出多元而复杂的文化生态。

耽美粉圈为何成为女性的“精神乌托邦”？

粉丝写作反映了粉丝群体作为写作群体的性别观念和想象。 这些想象不一定是进步的，也不一定违背主流保守思想。

然而，粉丝群体的性别观念具有非常独特的力量。 它为参与其中的女性粉丝提供了一个安全且令人鼓舞的空间，以相对自由地表达她们对性别和性的观念和想象。

无论你来自哪个国家，你都会发现粉丝圈可能是一个极其罕见的空间，在这里你可以用直接的性语言互相交流，而且这里没有常见的性耻辱。

因为无论在哪个国家，在日常生活中谈论与性有关的话题似乎都是男性更容易享受到的权利。

在同人圈里，无论想象中的爱情关系发生在同性还是异性之间，都会有大量的亲密关系的详细描述。 在这样的描述中，如何表达亲密关系，如何更恰当地将亲密融入到人物性格和关系的讨论中，尤其体现了女粉丝的创造力。

我们常说主流视频媒体是以男性为中心的叙事。 简单引用劳拉·穆尔维的理论，相机本身就是男性，被拍照、被观看就意味着一种权力关系。 在这种观看与被观看的权力关系中，女性角色通常被物化并被视为被观看的奇观。

在整个文化领域的任何通俗叙事中，女性通常处于弱势地位，处于客体地位，无法获得主体性。

亨利·詹金斯早就提出同人创作群体以女性的视角和态度侵入了原本男性主导的叙事和文化，并以自己的生活背景和对人物关系的关注重新驯服了文本。

那么在这样的写作中，女性能否作为一个主动的观察、窥视、控制的主体进入人物关系和性别秩序呢？

这是关于粉圈里一种特殊的写作，那就是耽美粉圈。 如果用一句话来解释什么是耽美粉，英文Slash，这句话就是主体是男性角色之间的同性爱情幻想，其目的是女性写作、女性阅读、女性欲望。 这些男性角色通常取自已有的虚构叙事。

我们经常可以在耽美身上看到女性的目光，以女性的视角来看待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 很多粉丝喜欢耽美，就是喜欢这样的视角。

当然，作为一个相当复杂的流派，耽美在很多层面上并没有连贯地表现出来。 每个读者都有不同的进入耽美阅读和写作的机会和方法。 必须从整体意义上解释耽美是一种女性凝视的流派，这可能与事实不符。

但可以肯定的是，耽美流行的是普通女粉丝的欲望和幻想，这反映了整个女粉丝群体意识形态对抗的结果。

当然，耽美粉圈是一种属于女粉群体的写作。 这个社区属于主流社会。 从本质上讲，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仍然受到主流文化的制约，表现出落后与先锋混合的一面，因此总体上不可能摆脱主流经验和意识形态的束缚。

落后与先进如何共存？

例如，在爱情中平等关系的呈现时，早期的英国学者普遍强调平等关系的重要性。 两个男人之间这种平等的关系，也体现了女粉丝对理想人物关系的想象和向往。 。

但平等并不一定存在于所有耽美爱情叙事中。 东亚球迷写作仍然会写进攻和接球。 两者不同，所以这种不同的身份和层次，就会体现出一种力量的差异。

很多人喜欢这种权力差异，这实际上意味着异性霸权在同性恋写作中得到体现。 换句话说，有些作者将现实社会中男女的区别直接投射到同性关系中的人物身上。

这其实就是耽美粉丝写作中出现的落后者与先锋者的对立与交集。

想象一下，他们除了在原作中事业有成之外，还与同事、朋友保持着恋爱关系。 看看他们如何在事业、家庭和个人发展之间做出选择JRS直播，看看他们如何表现出原著中往往不是这样的情况。 注重情感生活的表达，体现了女性对理想人际关系的想象。

但为什么这种理想的关系会发生在同性之间而不是异性之间呢？

这里有几种常见的解释，其中之一就是异性恋模式的失败。 也就是说，目前所有的异性恋写作都不太理想。

而这种异性关系如果出现在职业场合，肯定会崩溃到家庭领域。 如果两个人彼此相爱，那么他们一定会结婚，然后他们一定会回到家庭的琐事中。 其实粉丝们也不太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

第二个原因是女性对替代品感到不舒服。 女性不想把自己塑造成通俗文本中的女性形象，她们通常非常弱小、无能为力，需要男性的拯救，或者总是比男性差一点。 他们更喜欢的是观察和操纵的力量。

这些想象还可能更加复杂。 例如，如今同人写作中一个非常常见的设定被称为ABO设定，它假设人类除了男女之间的差异之外，还具有所谓的第二性别。

三个第二性别分别称为Alpha、Beta和Omega，第二性别决定了繁殖的可能性。 这个设定原本是美剧《》粉丝圈里的一个小众设定，所以这个设定的细节并不是很丰富。

然而，这种第二性别的加入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哪些变化呢？ 一旦添加了社会和文化关联，作者就可以开发出多种设计。

例如，有作者设想，男女之间的权力等级将全部转移到Alpha、Beta和Omega，男女之间的区别将不再是一个大问题？ 在大家年复一年不断的讨论和想象下，设定不断衍生、丰富、拓展，包含更多的灵感和话题，这也体现了同人圈对社会问题的独特创造力和思考能力。 。

著名女权主义者、科幻作家拉斯在1985年写了一篇关于耽美粉丝的文章。这篇文章的标题简洁准确地概括了粉丝写作的特点：By Women、For Women、With Love。

同人小说的写作，从整体上看，确实是一种女性写作，为女性群体而写，充满善意和爱。

从某种意义上说，粉丝圈是一种醒着时的怪梦，可以满足粉丝未满足的欲望，克服一切困难。 它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抗抑郁药，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日常维生素，它是女性在想象的世界中为自己和他人建造的一种友好的乌托邦，而不是为了盈利。

像粉丝社区这样的团体通常代表着具有独特性别意识的另类空间。 我们可以感受到粉丝的喜爱和创造力。 粉丝研究学者斯科特认为，粉丝研究是女权主义的天然盟友。

当然，当粉丝文化与现实发生交叉时，必然会与资本、社交网络平台形成非常复杂的张力关系。 有时并不总是和平与爱。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群被爱情驱使的人，仍然在通过这种方式探索着日常生活中无法实现的问题和无法置于现实中的梦想。